一行人又回到当初的地下大厅,巴尔夫突然来了勇气,当先钻进通向大门的洞穴。黛蕾丝擎着吕希娅带来的火把,与女儿跟在后面,紧接着是姬娜和格蕾茜拉,吕希娅走在最后。
夜半惊魂,除了吕希娅,其他女子都只穿着睡衣。黛蕾丝的睡衣是月光一样轻柔的白色,多褶的裙摆垂到脚面,行走中犹如一盏迤逦盛开的鲜花。姬娜穿着一件华丽的睡袍,颜色与她的秀发一样,是张扬的鲜红,窈窕的腰身束着一条丝带,脚下是双高跟的珍珠拖鞋。她个子高挑,走动时鲜红的衣摆波浪般向两边分开,雪白的双腿时隐时现,宛如一首轻快的舞曲。
格蕾茜拉的睡衣比她的修女服还要严密,长长的钮扣一直延伸到颈下,连袖口也扣得一丝不乱,但这样拘谨的衣物并没有使她变得刻板,反而流露出一种整洁纯净的美丽。
走在前面的巴尔夫不时回过头,偷偷看着洁贝儿。女孩儿抱着她的娃娃,一边走一边哄它睡觉,那些令成年人为之恐惧的事,在这个六岁孩子眼里似乎只是一场游戏。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牛奶般白嫩的脸蛋不时露出纯美的笑容,明净得犹如天使。
黑暗中传来滴水的声音,脚下的岩石也变得潮湿。
黛蕾丝举起火把,只见眼前是一个高不见顶的空间,一根龙牙般狰狞的石柱倒悬在洞顶,水珠从柱尖掉落,溅在下面一座小小的池塘里.那孤寂而沉重的声音,与她每晚所听到的一样。
“就在这里.”男爵站在台阶上方,压在嗓子说,在他身后,是一扇包着铁皮的大门。
大厅笼罩在一片死亡一般的寂静里.月光从楼上的轩窗映入,罗伊丝双手高举,沐浴在明净的月光下,就像一尊希腊式花柱。
黑暗的穹顶上,虬伏着几名多毛的狼人。它们锋利的锐爪刺入石柱,倒悬在大厅上方。那扇隐蔽的暗门打开时,几双野兽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第一个出现的并非男爵,而是黛蕾丝。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朝罗伊丝走去。
“救我……”罗伊丝小声唤道。她双手被铁链缚住,挣扎中发出一阵轻响。
萨普力量渐渐攀上巅峰,只等她们全部出现,就扑下去展开攻击。
黛蕾丝已经走过大厅中央,其他人还没有出现,连巴尔夫也不见踪影。正当萨普犹疑时,忽然白衣一闪,黛蕾丝突然跃起,长剑“铮”的一声砍断铁链,不等罗伊丝张口呼救,接着倒转剑柄,击在她后脑上。
罗伊丝一声不响就晕了过去,失去束缚的身体软绵绵倒了下来。
这几下兔起鹘落,只一瞬间,作为诱饵的罗伊丝已被制服。头顶风声一紧,一个巨大的物体纵身扑下,黛蕾丝头也不抬,抖手把火把掷向萨普,腾出手托住萎然倒地的罗伊丝。
萨普狠狠盯着黛蕾丝,挥手扫开火把。手掌与火把接触的一剎那,眼角瞥到上面系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火光猛然一盛,宛如一团火球在大厅上空爆开,顿时吞没了萨普庞大的身影。
黛蕾丝托住失去知觉的罗伊丝,一个曼妙地旋身,长裙冉冉翻开,朝来处掠去。
两只狼人同时扑下,一只堵住暗门,一只拦截黛蕾丝。坚硬的拼花木地板在狼人脚下粉碎,狼人硕大的头颅伸进暗门,发出一声狂吼,骨节分明的肩膀几乎把门框挤碎。
吕希娅从后面挤过来,短刀反握手中,一个侧身,用力刺在狼人腰间。
狼人的身体坚如岩石,以吕希娅臂力,也仅仅刺穿了它的皮肤,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格蕾茜拉!”
随着姬娜的尖叫,一道雪亮的光芒猛然亮起。面对圣母之泪的光辉,咆哮的狼人像被烈焰焚烧般哀嚎起来。接着红影一闪,披着睡衣的姬娜抡起砍刀,狠狠砍在狼人头上。
狼人铁石般的身体在圣光下立刻软化,砍刀从它头颅一直劈到肩头,造成了致命伤害。
在猎女、修女和一名舞女的配合下,狼人庞大的身体轰然倒地,腾起一片尘埃。
拦截黛蕾丝的狼人显示出惊人的灵活性,它甚至可以在半空突然转身,从令人无法相信的角度进行攻击。黛蕾丝一连几剑,都被狼人挡开,几削落了它几枚尖爪。
黛蕾丝且战且退,接近墙边时,突然抬腿朝空处踢去。
“篷”的一声巨响,狼人背部重重撞在墙上,一只晶莹如玉的纤足正踩在它胸口。
那名狼人为躲避她手里的神兵,又一次在半空转身,正好被黛蕾丝踢中。黛蕾丝柔白的睡裙褪到大腿上方,光润的玉腿笔直伸出,踏在狼人满是黑色鬃毛的胸口。狼人张开突起的狼嘴,腥臭的唾液从齿间滴下,落在少妇白如霜雪的大腿上。
黛蕾丝扬起长剑,彷彿挽着一支鹅毛笔般临空轻划,切断了狼人的咽喉。
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响起。萨普高大的身体犹如被烈火焚烧过的岩石,那个包裹用光了吕希娅所有的火药,虽然不足以把萨普炸成碎片,但也烧着了它遍体鬃毛,把它烧得一团漆黑。
包括被亲王斩杀的两名狼人,今夜它们已经损失了四分之一,但此刻出现在大厅里的狼人,还有六名。
狼人望着格蕾茜拉手里的圣光,喉中发出低沉的咆哮。僵持片刻后,萨普抱住厅中装饰用的大理石柱,奋力举起。
“快走!”黛蕾丝猛推格蕾茜拉一把,纵入暗门。
两人刚刚跃下台阶,石柱便夹着厉啸飞进洞穴,在石壁上撞得粉碎。纷飞的大理石片划断了格蕾茜拉束发的丝带,她漂亮的金发象瀑布一样散落开来。
“哎呀。”格蕾茜拉抚住脚踝,痛得拧住眉头。
吕希娅扶住她的手臂,“怎么了?”
“不小心扭了一下。”那个台阶并不高,但对这个小修女来说已经太高了。
吕希娅摸了摸她的脚踝,发现骨头没断,但至少在一天内无法行走。
轰鸣声停了下来,洞口已经被石块堵死。姬娜、洁贝儿,包括巴尔夫男爵都在洞内。出洞前,她们决定由黛蕾丝独自出去,格蕾茜拉和姬娜守在洞口。巴尔夫听到了整个计划,却因为怯懦而不敢开口,此刻看到妻子救回了罗伊丝,他脑子里昏昏沉沉,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黛蕾丝快步走到水池旁,弯腰洗去腿上的污迹.在她脚旁,罗伊丝的肢体依然柔软,肌肤却像死人一样冰冷。
“她真的是吸血鬼?”姬娜在罗伊丝身上碰了碰,又飞快地收了回来。她还是第一次离吸血鬼这么近。
“没有呼吸。”
“也没有心跳。”
吕希娅放下手,“可她还活着。”
所有生命的迹象都已终止,但它们确实还活着,像正常人一样行动、思考、对话,做一切正常人能做的事。许多吸血鬼在开始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把自己当成正常人。但对鲜血的渴望和对阳光的恐惧,使它们一步一步远离人群,最终成黑暗中的妖魔。
“也许她在做梦……”格蕾茜拉想。
罗伊丝昏迷的样子让人很难想象她是吸血鬼。她的容貌与生前一样,甚至更漂亮,失去血色的皮肤白净如瓷,嘴唇却分外鲜红。
几滴水落在脸上,罗伊丝睁开眼睛,身体轻轻一动,又僵住了。一柄利剑架在她颈下,她能感觉到,一股神秘的力量正在剑内流动。
“罗伊丝,”黛蕾丝沉静地说:“有几件事我想知道。”
罗伊丝已经伸长的尖齿悄悄收回。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不知道……德莱奥先生离开后,我就睡着了。”
“哈。”姬娜惊奇地挑起眉毛。那晚在现场是男爵,没想到德莱奥也是罗伊丝的情人。一夜之中两次偷情,这位家庭教师比她还红呢。
“然后呢?”
“……我就醒了。身边都是狼人。”
“你知道你那晚经历了什么吗?”
罗伊丝沉默了一会儿,“是的。我知道。”
“发生了什么?”
罗伊丝低下头,格蕾茜拉胸前的圣光让她非常恐惧,“是狼人告诉我的。我被人杀害了。”
“是谁?”
罗伊丝摇了摇头。
“那么你的头颅是怎么回事?”姬娜忍不住插口道。
罗伊丝的颈子象从前一样光滑,没有丝毫拼接的痕迹.
“它们找到了它。”可它们没有告诉她兄手是谁。
黛蕾丝收起长剑,“你可以起来了。”
罗伊丝慢慢站了起来,滴水声在空旷的洞穴里回响,罗伊丝立在池旁,赤裸的胸口沾着几滴鲜血,那是切断狼人脖子时溅在她身上的。
“需要洗一下吗?”
罗伊丝怔了一下,才明白问话已经结束。
“谢谢。”她背对着众人的目光,蹲在池边,撩水洗去血迹,趁机把鲜血舔在口中。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尝到鲜血,难忍的飢渴象火一样烧炙着她的神经。
黛蕾丝注视着她的背影,低声问道:“是谁把你变成了吸血鬼?”
罗伊丝含着手指,僵住了。
35
圣光渐渐黯淡,幽暗的池塘边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白色躯体。罗伊丝一手放在池里,一手放在口中,半蹲的胴体一丝不挂,侧影呈现出美好的S型曲线。
良久,罗伊丝扭过头,声音沙哑地说:“是……”
声音刚涌出喉咙,就像被利刃切断般突然消失,罗伊丝嘴唇象岩石般变得僵硬,紧接着一层细碎的大理石纹爬上白皙的肌肤,柔软的肢体一寸寸开始石化。
蹲在地上的罗伊丝试图抬起脚,但脚尖刚刚踮起,就凝固了。
恐惧的神情凝结在她脸上,家庭教师半蹲半跪僵在池边,坚挺的乳房,圆翘的美臀曲线依然,肌体表面却透出石质的光泽。沾在胸口的水珠滚落下来,罗伊丝半张的红唇还未合拢,就在众人注视下,化为一尊大理石像。
罗伊丝开始石化的同时,黛蕾丝手里的长剑发出一声鸣响,一股妖邪的气氛涌入洞穴,在空旷的空间里迅速凝结。
一股黑色的强风突然从沉寂中卷起,扑灭了格蕾茜拉手里的光芒。
黛蕾丝站起身来,“快走!”
吕希娅背起格蕾茜拉,姬娜拉住洁贝儿,扶携着朝洞穴深处跑去,巴尔夫匆忙跟在后面。
黛蕾丝左手平举胸前,然后翘起中指,在剑锋上一抹而过,按在拇指中央,食指、无名指、小指或屈或伸,参差挑起,宛若一盏白兰。
妖邪的气氛忽然消失,耳畔只剩下单调的滴水声,一滴一滴……渐渐与心跳的节奏相合。每一滴水珠都似乎滴在心头,溅起的水花细若烟尘,一缕缕瀰漫开来,湿了整个心田。
黛蕾丝悄然而立,纤影与头顶的石柱一样孤寂。她回过头,忽然看到脚边映着一个倒影。
清澈的池塘犹如一枚圆镜,水珠溅落时,那影子荡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她有着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就与自己一模一样,唇角还有一抹熟悉的微笑。
在黛蕾丝的记忆中,自己已经很久未曾笑过了。她的笑容早已被人抢走,就像她的母亲。
她想起来了,那是母亲的面孔。许多年以前,她就这样笑着,把影子留在水中。母亲曾经告诉她,有一些得到神通的僧侣,能把自己的脚印留在流动的河水中。春去冬来,河水冻了又开,脚印仍像新踩上的一样干净。还有一些法力强大的人,能够通过水面传递影子和声音——就像她看到的一样。
母亲的影子从水面缓缓升起。湿了的黑发贴在颈侧,彷彿光滑的丝绸,水一般波光粼粼的美目凝视着女儿,目光中流露出无限慈悯。
母亲的容貌是不会变的,与她记忆中的一样。母亲的身影越升越高,先是螓首,然后纤细的柔颈探出池塘,一层流水般的薄纱披在肩上,水光沿着衣褶轻盈流淌。
她唇角浮起一缕微笑,轻声说——
黛蕾丝迷蒙的目光剎那间变得锐利,她闪电般拧住影子的柔颈,指尖鲜血滴落,解除了眼前的魔咒。
薇诺拉半身露出水面,就像树在岩石上的一尊半身像。黛蕾丝正选在她双臂被池沿夹住的时候出手,毫不费力地制服了这个吸血女魔。
现出原形的薇诺拉浑身是水,赤裸的乳房卡在池塘边缘,被岩石挤得鼓起,水珠从浅金色的发丝上滚落,滴在细如白瓷的肌肤上。
“你以为魅影可以蛊惑我吗?”黛蕾丝冷冷问。
“我现在知道了。”薇诺拉没有惊惶,反而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
不得不承认,吸血鬼无论男女,都有着非常俊美的外表,而且大多数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因此以世界上存在的最为高级的智慧体自居,是他们通常的心态。
“告诉我一切。”黛蕾丝简短地说。
“哦……”薇诺拉轻轻甩了一下头,把沾在脸上的一缕发丝甩开,“我出生于罗马,父亲是一位商人。十八岁时,我嫁给了一位侯爵。过了一段乏味的生活后,亲王遇到了我。当天夜里,亲王杀了我的丈夫,把我变成了吸血鬼。”
薇诺拉笑了起来,“但我不恨亲王。是他给了我永恒的生命和美貌。你知道吗?我们永远不会老,不会生病,永远都年轻而美丽,相比于渺小的人类,我们是象神一样的存在。假如你……”
黛蕾丝手指微微用力,截断了薇诺拉滔滔不绝的话语,“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
薇诺拉垂头想了半分钟,然后抬起眼,轻声说+“亲王需要鲜血。”
她的颈子猛然一伸,像蛇一样拉长,雪亮的得齿朝黛蕾丝手臂上咬去。黛蕾丝扬手把她甩开,右手一旋,长剑贴着池面平扫,划向薇诺拉胸口。
“卡”的一声脆响,高悬的石柱突然脱落,利锥般落入池塘,将长剑压在石下。巨石重逾万斤,黛蕾丝用力一拔,长剑就像嵌在里面一样纹丝不动。
忽然一股寒意掠过指尖,剑柄上的裸女旋转起来。剑锋象切过奶酪一样穿过岩石,黛蕾丝轻轻一抽,拔出长剑。
池塘被脱落的石柱所代替,薇诺拉的身影消失了。罗伊丝静静跪在池边,在她张大的眼睛里,瞳仁已经变为石质的灰色,但里面的恐惧却清晰可辨。
*** *** *** ***
在通向书房的台阶附近,吕希娅等人遭遇了佐治的袭击,幸好佐治的伤势还没有痊愈,格蕾茜拉又用圣光削弱他的力量,在与吕希娅搏斗两个回合之后,姬娜用独眼猎手遗留的砍刀,砍掉了他的右手,赶走了他。
然而等战斗结束,她们才发现,男爵和洁贝儿不见了。
“洁贝儿!”
黛蕾丝的声音在洞穴里远远传开。
“他们也许往那里走了。”吕希娅猜测说。
周围一共有四条通道,分别通向伯爵的卧室、书房、被萨普堵塞的侧楼,还有一条通道,尽头是狼人的巢穴,但途中还有一条不显眼的岔道。
失去冷静的黛蕾丝立刻掠入洞口。那一刻,吕希娅发现她的裙裾在颤抖。
十几分钟后,她折了回来,“前面是出口。”
姬娜立刻欢呼起来,吕希娅也松了一口气,格蕾茜拉却问道:“见到他们了吗?”
黛蕾丝摇了摇头。
见到出口,众人的兴奋顿时冷却。出口开在垂直的峭壁上,能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从脚下传来。此刻是凌晨四点,夜晚最寂静的时刻,满月被云层遮盖,站在洞口,就像站在宇宙的边缘,面对一个未知而深远的世界。
“会游泳吗?”黛蕾丝问。
姬娜点了点头,接着叫道:“要跳下去吗?”
“太危险了。也许河离我们很远。”格蕾茜拉说。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吕希娅解下背囊。
“我找到了一根绳索。如果不是遇到男爵,现在我已经在城堡外面了。”
吕希娅顺着绳索攀缘而下,亚麻色的短发一闪,就被浓浓的夜色吞没。
良久,她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能看到河了。”接着扑通一声,落进水里.
“吕希娅!”格蕾茜拉连忙叫道。
“没关系,绳子短了一点,下来吧,这里离岸边很近。”
姬娜用手帕包住手掌,慢慢滑下。吕希娅站在齐腰高的水中,接住了她。然后是格蕾茜拉,她脚踝受了伤,用不上力气,吕希娅和姬娜费了一番力气才接住她。
峭壁下面是一条狭窄的平地,由河水冲刷的泥土淤积而成,生长着茂密的乔木。终于逃离了城堡,众人紧绷的心事松懈下来,她们疲倦已极,爬上岸就纷纷睡去,连湿透的衣裙也顾不上脱下。
清晨的阳光划破阴霾,落在劫后余生的众人身上。
姬娜闭着眼,睡得正熟,未干的睡衣贴在身上,衣襟间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格蕾茜拉的睡裙也湿到腰部,她侧身枕着手臂,小巧的臀部圆圆翘起,白色的布料贴在臀上,印出内裤的痕迹.
吕希娅第一个睁开眼睛,她的皮靴灌满了水,扔在一旁,脚上只穿了一双布袜。她解开上衣,肩头被薇诺拉踢中的部位一片红肿。
吕希娅一边活动肩膀,一边朝周围看去,却没有见到黛蕾丝的身影。
36
黎明时的城堡一片平静,门前十字架白色的树干上残留着红褐色的血迹,晨风拂过,角落里偶尔飘来蝙蝠干枯的残翼。
大门上维斯孔蒂家族的徽章依然闪亮。进入大厅,光线黯淡下来,被推倒的沙发和家俱乱纷纷堆在一起,破碎的地板沾满血迹,犹如战场,显然在她们离开后,这里又发生过一场搏斗。成群的狼人在周围游弋,狰狞的脸上充满戒备的神情。她看到萨普站在大厅中央,面前是铺着红地毯的白色楼梯。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仰望着楼梯顶端,眼神冰冷而又凶狠。
一名狼人走到萨普旁边,说了些什么,声音象野兽的低吼般难以辨认。黛蕾丝移近一些,几乎能触摸到狼人尖硬的鬃毛。
“我们的狼群呢?”萨普的声音同样低哑而又怪异,但还是人类的语言。
“没有人离开。”狼人回答说。
萨普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颅。
“来自佛罗伦萨的格林特亲王,”萨普提高声音,对着空荡荡的楼梯说:“您的猎物已经逃跑了。很遗憾,城堡里已经没有更多的活物,您和您的手下今天要挨饿了。”
“竟然能在这里邂逅狼人的王者,实在是太荣幸了。”格林特亲王的声音在大厅顶部回荡,听不出是在哪个方向。
“自从您继承王位以来,尊敬的卡玛利拉至少采取了十五次针对您的猎杀行动,但都被您逃脱了。我们还以为您逃到了亚美尼亚,像野狗一样躲藏在山洞里面,发誓为国王那条老狗报仇。原来是接受了维斯孔蒂家族的庇护……”
萨普下巴肌肉鼓起,“无耻的背盟者,你们将付出血的代价。”
“哈哈哈……”亲王纵声大笑,“那是因为你们愚蠢,居然会以为高贵的血族会与你们这些低贱的野兽联姻。陛下,我发现您的卫兵越来越差了,看来狼人真是要绝种了。”
“先关心您自己吧,亲王。这座城堡将是您的葬身之地。”萨普冷冷说。
格林特亲王的身影出现在楼梯顶端,他行走在扶手上,像走在平地上一样自如,“您要失望了,国王。我会像拉一头獒犬一样,拉着你回到罗马,捕获狼人之王的荣誉将会使我加入元老会,成为秘党卡玛利拉新的领袖。”
他抚着已经鼓起一团的残肢,傲然说道:“你的时间不多了。当我的手臂复原,这个圈套会成为捆缚你的绳索。”
亲王拉起披风,遮住面孔,消失在黑暗之中。
萨普颈后竖起的鬃毛一根根松开,他回过头,忽然发现身旁似乎飘浮着一个透明的身影,仔细看时却一无所有。
那个空气般的影子迅速离开,飘进洞穴深处,落在一块隐秘的岩石后面。
黛蕾丝手指一动,握紧剑柄。
假如这只是一个针对吸血鬼亲王的圈套,那么她们就都成了狼人复仇的牺牲品。嘉汀纳、罗伊丝、佐治,还有三名狩魔猎人,两个种族的冲突,却要搭上这么多人类无辜的生命。
绝不会这么简单。
离神术极其耗费精力,上一次使用时遇上了佐治,她没有来得及得到更多线索。这一次她见到的更多,但还有一个核心的秘密未曾解开。掌中裸女温润的身体转来隐隐波动,流失的精力迅速恢复。黛蕾丝摊开手,看到剑柄上那对裸女洁白的躯体透出粉色,娇艷之极,而盘绕在她们身上的蛇纹也愈发醒目。
*** *** *** ***
接到信号,成群的蝙蝠从塔楼飞出,朝楼上的窗户撞去,一时间玻璃纷纷粉碎,淡淡的阳光涌入城堡。
昨晚余下的时间狼人与亲王又一次发生冲突,狼人付出了三名成员的代价,但也重伤了薇诺拉,把吸血鬼挡在楼上。现在已经天亮,萨普要做的只是把他们从藏身之处找出来,一一消灭。虽然是阴天,但再微弱的阳光也能克制吸血鬼的行动。
“叮啷!”
此起彼伏的玻璃破碎声中,传来一声震耳的脆响。
萨普转过头,只见黛蕾丝一袭白裙站在书房门前,赤裸的脚旁散落着一地瓷片。那只硕大的花瓶是伯爵心爱的艺术品,也是昨晚搏斗后唯一完好的物品,却被她一剑击碎。
“我不喜欢猜谜。告诉我答案。”
萨普怔了一下,他知道她们从洞穴逃走了,也知道她们没有马逃不远,但没有想到她居然敢回来。这个女人勇敢得近乎嚣张,但不得不承认,她拿剑的样子很美。
“我不想与您为敌,黛蕾丝小姐。您会发现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和利益。”
“和一个狼人?我的女儿呢?”
“与她的父亲在一起。不必担心,他们很安全。”
“在哪里?”
“您会见到她的。只要您放下剑。”
黛蕾丝挑起长剑,“带我去见她。”
萨普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却显得愈发狰狞,“好吧。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有一条很方便的路。”
肤色黝黑,身材材高大的狼人和一名穿着睡裙,身材娇小的少妇一前一后走在洞穴深处,看上去怪异无比。
萨普突然转过身,庞大的身体象岩石一样,堵住了洞穴狭小的空间,“我很奇怪,您的睡衣为何会如此干净,还有您的脚……”
黛蕾丝赤裸的玉足又白又净,没有沾上丝毫灰尘,她退后一步,冷冷说:“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
萨普望着她黑亮的眼眸,沉默片刻,忽然说:“也许你想知道,一个狼人的王者,为何会在这里出现,而且还成为您父亲的仆人。”
萨普抱着肩膀,靠在石壁上,慢慢说道:“狼人与吸血鬼都不属于人类,彼此间却是宿仇。在这个世纪的头一年,我们和吸血鬼的仇恨达到了顶点。当时我们比血族更强大,甚至在北欧成立了一个狼人的王国。吸血鬼不得不通过教会向我们施压。”
“从上个世纪起,各地都在捕杀狼人,但我们毫不畏惧。我们的种群越来越庞大,甚至一度威胁到血族的总部所在,罗马。那时的月圆之夜,整个欧洲都能听到我们的啸声。”
“一五零一年,吸血鬼七个氏族结成的秘党联盟卡玛利拉,向我王提出和谈的请求,希望通过联姻来消除两族的纷争。他们派来的代表以欺骗手段俘获公主的心,我王只好答应。他们在罗马在亲,并在半年回到我们国家。没有人知道,随行的还有血族所有的战士。那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我们的王国被毁灭了。”
“占据上风的吸血鬼开始大肆捕杀我们散居各地的同胞,一年之中,我们失去了百份之九十的亲人。剩下的逃到更为偏远的地区。五年前,我遇到了伯爵。
作为亚平宁最有权势的家族,我们需要伯爵的庇护。而伯爵需要我们的力量。“
“令尊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我们合作的非常愉快。虽然并不顺利,但现在我们手里有两名秘党高层成员,包括一位亲王。还有……你。”
萨普挺起腰,向后踏了一步。
黛蕾丝猛然旋身,眼角不由跳了一下。
萨普不需要光线,黛蕾丝同样也不需要。她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被蜘蛛网覆满,层层叠叠遮蔽了整个洞穴。
忽然长剑一沉,被一束发亮的黏丝缠住。她抬起头,只见一只蜘蛛不知何时已爬到头顶,假如把周围的蜘蛛比作婴儿,它简直就是一头公牛。它大小与一个成人相仿,粗圆的体壳又黑又亮,钳状的前足粗如手臂。它鼓起小腹,纺织器不住喷出手指粗细的蛛丝,将长剑完全裹住,然后朝她手腕缠去。
黛蕾丝用力地一拉,那些看似脆弱的蛛丝不仅充满黏性,而且比金属更加坚韧,长剑的锋锐对它毫无威胁。
“黛蕾丝小姐,请您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我放干亲王的血液,把他放在太阳下暴晒之后,就会来接您。”
萨普向后退去,从他背后涌出的蜘蛛迅速结成蛛网,一层模糊了他的身影。
一根蛛丝从背后荡来,垂在丝端的蜘蛛象飞行一样,绕着黛蕾丝盘旋一周,要把她缠在丝中。
黛蕾丝屈指一弹,辟的一声,蜘蛛以更快的速度回旋开去,在石壁上撞得粉碎。
蜘蛛越来越多,攀在头顶的蛛王也张开带钩的前爪,在空中不住屈伸。黛蕾丝一咬牙,掀起睡裙,扫开荡来的蜘蛛,然后裹住手掌,朝剑上捋去。
丝裙碰到蛛丝,立刻被黏紧,蛛王伸出比常人手臂长一倍的前爪钩住裙摆,嗤的撕开。
黛蕾丝勃然大怒,飞身而起,屈膝朝蛛王背部击去。蛛王长足一弹,落入蛛网深处,蛛丝黏着长剑,朝蛛群拖去。
蚕蛹般被包裹的长剑突然一亮,洞穴里隐隐响起两个少女的笑声,柔韧的蛛丝冰雪般融化开来,露出银亮的剑身。
蛛王盯着黛蕾丝手里的长剑,缓缓地退去,但蛛群还留在原处,蛛网越结越厚,把黛蕾丝困在狭小的空间内。
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