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胡老玉的伤很重,有三颗子弹打在他的肚子上,穿了三个透明窟窿,肠子都流出来了,人却还活着,只是昏迷不醒。雨燕倒是没有受伤,见雪梅回来,惊喜之余却又带着无言的悲伤。
肖逸叫了自己的卫生员,帮忙检查了伤势,发现胡老玉这一次的命够大,子弹并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只是由于失血过多才昏迷的。山上的郎中是中医,虽然把肠子给他填回去了,也缝合了伤口,用了金创药,但多少有一点儿感染,如果不是他们及时赶来,只怕还会发生危险的。他给老玉上了消炎粉,又给他打了盘尼西林,然后说最好给他输点儿血。
过山风的弟兄们与老玉交情过命,纷纷要求把自己的血给他,但山上没有验血的设备,偏偏杆子们又都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只有肖逸、雨燕和另一个战士知道自己是O型血,于是三个人的血流进了胡老玉的血管,终于使他脱离了危险。
有老玉的嘱托,雪梅留在山寨暂时主持大局,老玉的伤也没好,所以肖逸等人也留在这里,继续照顾他。雪梅心里不知怎么,总想看到这个扮猪吃虎的书呆子,哪怕是不说话,只从背后看看他的背影也好,一天见不着,心里就觉着空落落的,可见着他,又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几天,老玉终于醒了,在身边照顾他的雨燕,高兴得哞哞直哭。
老玉刚醒的时候,一时还没明白自己在哪儿,等看清楚是在山寨自己的屋子里,坐在炕边的是雨燕,这才知道自己受了伤,被人救回来了。
“雨燕,你姐呢?”他问,然后就后悔了,他知道家燕一定没有救回来,否则坐在炕边的一定会是她。
“姐姐她……”雨燕刚想说,老玉用手势把她拦住了,他头向炕里扭过去,任自己的泪水流到枕头上。
雨燕也哭了,山下的眼线送回来的消息说,家燕钉在门板上的尸身在第二天一早就被用马拖着,从王家堡一村一村地游街,一直拉到省城,摆在省城的鼓楼前面展览了三天,也不知后来被抛尸何处。
为了怕老玉太难过而耽误了养伤,雨燕不敢把什么都告诉他,但老玉此后一直没有再提家燕的事,这让她心里多少感到一些安慰。
肖逸和雪梅听说老玉醒了,都来看望他,老玉真诚地向他们道谢。
又过了几天,肖逸看老玉已经能起来吃东西,感到没有什么危险了,便向他告辞,老玉怎肯放他走,一再挽留。
“大当家的,鬼子还没被赶走,我还有任务,必须尽快归队。”肖逸说道。
“啊,好吧!我以前也是个当兵的,知道队伍上的事,我就不留你了。肖老弟,有时间来看看老哥,别把我给忘了啊!”他拉着他的手,很动感情地说。
“既然你不见外,以后我就喊你胡大哥吧。咱们都是打鬼子的,盼着早一天再看到你跨马征杀的风采。”
“好说,老弟,一言为定。我知道你们八路个儿顶个儿都是这个!”他竖起大指,“等我伤好了,咱们一块去打小鬼子,并着膀的干他娘的!”
“嗯!一言为定!那我走了。”
“我送送你。”
老玉想从炕上下来,被肖逸按住:“大哥,你先好好养伤,千万别见外。”
“啊,那好,我就不客气了。雨燕,替我送送肖老弟。”
“不用了,雨燕姐得在这照顾你,我去送吧。”刚从外面进来的雪梅说道。
“那就多劳了。”
雪梅把肖逸一行送出山寨,缓缓走下山来,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话,但都没有说出来。
“白大当家,请回吧。”肖逸拱手道。
“你叫过山风大哥,怎么叫我白大当家的?”
“那……?”
“你就叫我梅姐吧。”
“梅姐?”肖逸扑哧一下笑了,“你才多大,就让我管你叫姐?”
“我十九了,怎么样?”
“我二十五,比你大着六岁呢,是你该叫我哥哥才对。”
“不,就让你叫我梅姐。”她有点儿娇嗔地说道。
“应该叫你小丫头!这样吧,要不我就按胡大哥的叫法,叫你雪梅妹子,要不就叫你大当家的,你自己挑一个吧。”肖逸感到挺有意思。
“哼!大妹子就大妹子,就是不许叫大当家,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好吧,大妹子,不用送了,等咱们一块儿打鬼子的时候再见。”他向她伸出手来,她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意思。
“握握手,再见吧!”
“哦,好吧,再见!”她把手伸过去,感到他的人虽然瘦,手却很有力气,自己拿了这么多年枪的手被他一攥还是感到有点儿疼。
他握住她的手,感到那纤纤玉指很柔软,很细致,滑滑的,也让他的心里一动。
(十四)
胡老玉的伤终于好了,也从雨燕嘴里知道了家燕被害的情况。这一次他没流泪,只是紧闭着嘴唇,把一腔仇恨埋藏在心里,有朝一日,他要把这仇恨转化为怒火,把山口和那些小鬼子一起烧光。
过山风又和腊月梅下山了,这次他们直奔省城城郊,在眼线的内外配合下,一举端掉了小鬼子的一处大据点儿,消灭了鬼子半个中队,皇协军一个连,又捎带脚儿地炸了一个军火库,那大火烧了两天两夜,附近的老百姓都拍手称快。
过山风和腊月梅再次放开手脚大干起来,山寨又恢复了往日的兴旺。
而与此同时,那个书呆子肖逸也成了百姓们嘴里的传奇人物。
他接替一位牺牲的同志当上了省城周边地区的武工队长,在山外打得有声有色,今天打据点,明天端炮楼;两炸油库,三进省城,把小鬼子搞得鸡犬不宁。
有一个真实的笑话,足以说明肖逸的名声有多响亮:一个农民推了一车甜瓜去集上卖,路上遇见七、八个伪军,这群伪军蛮横惯了,上来就吃,也不给钱,那农民也不敢惹他们,只得在旁边看着他们吃。吃完了,看见农民的车边有一篮子鸡蛋,伸手去拿,那农民急忙说:“哎,这是我娘叫我送给我小姨的……”
他下面想说:“我小姨要生孩子了,老总们就行行好吧。”
谁知伪军们没等听完,马上就吓坏了,一边把鸡蛋放回去一边说:“肖逸?
您就是肖逸队长?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肖队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命,饶命!“说完,哔哩扑通都跪下了。
那农民一开始没明白怎么回事,后来恍然大悟,干脆假戏真作:“你们这些日本鬼子的走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跟着小鬼子干坏事?……想让我饶你们不难,把枪给我放车上,跟我回去接受教育。”
八路经常在各村子里进行宣传,这农民听得多了,也记住不少,哇啦哇啦说了一大通,听得一群伪军眼睛发直,乖乖把枪放在车上,还屁颠儿屁颠儿地主动推着车,跟着那农民到了一个村子,正好这天武工队在那里宣传,结果这老农因祸得福还当了一回英雄。
听到肖逸的消息,胡老玉和白雪梅都非常高兴,而白雪梅的心里更多着一层思念。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小鬼子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而胡老玉和白雪梅却开始感到一些不安,因为八路的根据地一天比一天扩大,除了月亮山,四周的山林里都成了八路的天下,再这样下去,自己这点儿地盘早晚要叫八路给吞了。
正在这个时候,肖逸奉军区司令部的命令,作为谈判代表前来拜山。
听说肖逸来了,胡老玉非常高兴,马上出寨相迎,两兄弟携手上山,坐在了聚义厅上。不久,白雪梅也不请自到,连同雨燕、黄老疙瘩和四当家杜风志一起在厅前畅饮。
酒过三寻,菜过五味,胡老玉道:“肖老弟,你是有官职在身的人,来到我的月亮山,不会光是来看看我吧?”
“嗬嗬嗬嗬,大哥心明眼亮,这点儿事儿还能瞒你。不瞒你说,我是奉了军区首长的命令,前来邀请两位参加八路,共同抗日的。”
“哈哈,老弟,为什么非要参加八路不可呢?”胡老玉的心里马上就警觉起来。
“大哥,现在的形势你也看到了,八路军已经控制了从山区到平原的绝大部分地区,小鬼子每天只能在少数几个据点儿里不敢出来,抗战的形势已经由战略相持转入了战略进攻。现在是众人拾柴火焰高,俗话说的好,人多力量大嘛,有了八路军作后盾,月亮山会更兴旺啊!”
“老弟,咱们不是已在一起共同抗日了吗?你们不是说,要搞统一战线吗?
共同抗日不一定非要参加八路嘛。老弟,大哥我这个人,喜欢我行我素,不想受人节制。“
“这一点请放心,我们首长让我告诉您,如果你愿意参加八路,会让你们保留独立的建制,直接受军区司令部指挥,不受其他人节制。”
“嗨,老哥我自在惯了,当了正规军,就得早点卯,晚汇报,起早贪黑的,哪有现在自在。算啦算啦。”
“大哥……”
“哎,老弟,你不是来逼宫的吧?要是我不答应参加八路,你们是不是就要把我这过山风给吃了?”胡老玉把肖逸的话头拦住了。
“那倒不会,我们有政策,只要是抗日的,都是我们的朋友,至于参不参加八路完全是自愿的。”
“那就好,一块儿打鬼子,那没的说,想要我老玉出力,我决不说二话,至于我这过山风,是一千多弟兄流血拼命挣出来的,我不会把它交给别人。”
“大哥……”
“咱们从现在起,只叙友情,不谈国事。你要是还拿我当大哥,咱们喝酒。
你要是拿我当土匪,干脆带着你的兵来剿山。“
“我怎么会拿你当土匪呢?”
“那好,喝酒。”
“大哥,我不是定要让你当八路。我说过,只要你打鬼子,咱们就是朋友,就是兄弟。我们军区领导早有指示,大哥愿意当八路,我们欢迎,不愿意,咱们也真诚合作。八路军向你保证,未经你们的同意,八路军决不会有一兵一卒踏进月亮山一步。”
“真的?”
“共产党八路军一向光明磊落,言出必行。”
“老弟,八路军是什么人,我胡老玉心里清楚,你肖逸是什么人,我胡老玉心里也清楚。有你老弟一句话,我胡老玉就拿着当金子,决无疑虑。”
“那么,雪梅妹妹呢?”
“人各有志,我胡老玉只管过山风,腊月梅的事,由雪梅妹子自己作主。不管她当不当八路,我都是她的大哥,她也都是我的妹妹。”
“肖大哥,胡大哥。你们两位的话我都听明白了,腊月梅一向与过山风同行同止,这月亮山也是我们一同建立起来的,胡大哥怎么作,我就怎么作。”
“既然如此,咱们就击掌为誓。”
“好!击掌!”
“来,喝酒!”
“干!”
这便是肖逸第一次劝说胡老玉带领过山风和腊月梅接受八路军的改编。自那以后,肖逸仍以武工队长的身份在平原打击鬼子的势力,而过山风和腊月梅也同八路军建立起了密切的合作。杆子们利用八路军提供的情报,对鬼子途经月亮山的车队进行准确而有效的打击,也在八路的要求下主动出击以牵制鬼子,保证八路军的大规模军事行动。
雪梅与肖逸的接触越来越经常,而他对肖逸的那种特殊感情也越来越强烈。
只是,她不得不把这种感情压在心里,一是因为她磨不开面子向他直接示爱,二是因为她作为腊月梅的主心骨,不能因为自己的个人生活,而把一支部队交给别人。
(十五)
又是一年过去了,鬼子无条件投降了,无论是过山风还是腊月梅,都沉浸在快乐的气氛中,然而这种欢乐没有持续多久,他们便不得不面对新形势的挑战。
国民党中央军回来了,他们在城里接受了鬼子的投降,而与鬼子打了八年的八路军却被命令原地待命。
杆子们呢,没了小鬼子,他们靠什么生活?难道真的像土匪一样去打劫过往商旅吗?!这一点,对于黄老疙瘩来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当山寨之主的时候,本来就是靠打劫过往客商生活的,但胡老玉、白雪梅和更多的杆子们却与黄老疙瘩不同,他们是为了打鬼子才上了山,现在鬼子打完了,要他们去打老百姓,那怎么能成?现在大家都有个愿望,就是早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那么,是参加八路军,还是中央军?他们必须作出选择。
白雪梅和她的腊月梅本来就都是由专为抗日而上山的人组成,对国民党本无好感,所以更倾向于八路军,而过山风中有三成是原来被打散的国民党军人,两成是黄老疙瘩的惯匪,加上胡老玉本人也是国民党军官出身,虽然有多一半的人更愿意参加八路军,但胡老玉心中却总是有一种正统思想在作怪,这使他一直拿不定主意。
这个时候,国共双方同时派了代表到月亮山。
国民党方面派的是省城接收大员,战区司令汤德海的高参王凤山,共产党方面派来的则是杆子们的老朋友,已经从地方归队的团长肖逸。
在过山风和腊月梅的聚义厅中,肖逸和王凤山进行了多次唇枪舌剑,针锋相对的辩论。
根据两支队伍的具体情况,上级领导指示肖逸,首先集中力量,争取队伍成分更纯的腊月梅,所以肖逸便花了更多的精力来说服雪梅。他的工作没有白作,由于腊月梅的弟兄们本身就同八路有着共同的目标,也对腐败的国民党政府没有多少好感,所以她的态度开始松动,渐渐水到渠成了。
已经有意接受八路军改编的雪梅,此时,心中再一次升起了那种对肖逸的感情,但她仍然不好意思对他表达,数次想说都张不开口。这事被细心的王婶看出来了,她来到雪梅的房中,与她说起了悄悄话。
看到争取腊月梅的工作初见成效,肖逸也感到很高兴,每天脸上都带着笑。
“噢,王婶。辛苦您了。”这晚吃过饭回到客房,看着王婶不停地忙活,肖逸很是过意不去。
“这点活算什么,我从前在家的时候,家里地里什么活不干哪?!肖代表,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什么事儿?”
“我听说,你看过我们大当家的身子?”王婶凑近他,很低声地说。
“王婶,这个……”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女孩子让人家看过身子,那在当时是一件很丑的事。
“别瞒我,是大当家的自己跟我说的。”
“是她自己说的?”
“是啊。她自己的父母都死了,拿我就当他自己的亲娘一样,这样的事,她不跟我说,还能跟谁说呀?”
“王婶,这事您可千万不能对别人说呀,不然的话,对你们大当家……”
“这我懂,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这个事?”
“那时候情况特殊,我为了救人,没有办法……”
“这我知道。不过,肖代表,你想没想过,一个女孩子让男人看了身子,那传出去,她可怎么嫁人哪?”
“大婶,事急从权,那个时候我也没别的办法。我也知道这对她是件大事,所以我从没对别人说过。”
“光不说就完啦?她到底是让你看过的。”
“那怎么办?”肖逸开始搓起手来。
“你呀,真是个呆子,你娶了她不就完了?”
“啊?”
“怎么?嫌我们大当家的长得难看?”
“哪里哪里,哪还有比她更好看的?”
“对呀?那你啊什么?嫌我们大当家的什么?”
“不是嫌她什么,我是个有过家的人。”
“你有过家?那媳妇呢?”王婶感到有些遗憾。
“那时候还在城里读书,爹妈给我娶了一个,可是,后来被……被鬼子糟塌了,她觉得没脸见人,当场就撞墙死了。”
“那你现在不还是单身一个吗?”
“可人家还是个黄花闺女,我怎么配得上她呀?”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就说愿意不愿意吧?”
“是你们大当家的让你来的吧?”
“是我自己要来的,她待我像亲娘一样,我可不能让她受委屈。”
“那她自己的意思呢?”
“你说呢?”
“可是,可是,我是有组织的人,不是我们自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那行,反正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自己想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啊,要是你欺负我们大当家的孤苦伶仃一个人,我们大伙儿可不会答应。”
王婶走后,肖逸一宿没睡着,他是从心里喜欢这个美丽骄蛮的小妹妹,但不知上级对这件事会怎么看呢?
很快,上级给肖逸来了指示,对肖逸争取腊月梅的工作给予了肯定,并对有关肖逸与雪梅之间的感情问题作出指示,肖逸与白雪梅的感情,有利于改造腊月梅,有利于对白雪梅从思想上进行帮助,因此,同意肖逸在适当的时候与白雪梅结婚。
(十六)
这些天白雪梅心绪不宁,整天一个人躲在屋子里想心事。
有人在外面敲门,雪梅开门一见是肖逸,脸腾地红了,低着头回到屋里,也忘了倒茶,也忘了让坐,自己坐到床上,垂首不语。肖逸看着,知道她心里因为什么在犯嘀咕,不由笑了。
“你笑什么?”
“干嘛一个人低着头不说话,这哪像是招待客人哪?”
“你还算客人吗?”雪梅其实早就从心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人。
“雪梅,你真好看。”
“我哪好看,丑丫头一个。”雪梅心里甜丝丝的,也不由怦怦地狂跳起来。
“真的,你真的好看,是所有女孩子当中最好看的一个。”
雪梅没说话,她一切都明白了,眼泪高兴得叭嗒叭嗒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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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梅接受了八路军的改编,变成了“腊月梅独立支队”,白雪梅任支队长肖逸担任政委,原地驻防,直接接受军区司令员的指挥。
受腊月梅的影响,胡老玉也渐渐改变了正统思想,开始倾向于接受八路军的改编,然而,真正要让他下决心投向八路军一方,还需要作许多艰苦的工作。
省城的国民党,此时也看到了胡老玉的变化,一边加紧对过山风进行分化瓦解,暗中向以黄老疙瘩为首的惯匪和一些原中央军官兵封官许愿,一边伺机出兵月亮山,以武力胁迫过山风。但是,他们也担心,因为一旦出兵,胡老玉就有可能被逼上梁山,更迅速地倒向共产党一边,因此,对黄老疙瘩一伙儿的扶持成为主要的进攻方向。
胡老玉对此心知肚明,他希望把弟兄们都带上一条光明大道,但他也知道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又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四分五裂,使他左右为难。
雨燕对他最后下决心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自从姐姐死后,早就暗恋着胡老玉的雨燕尽心尽力地照顾他,终于如愿已偿地成为胡老玉的续弦。从同样美丽贤惠的雨燕身上,胡老玉常常能看到家燕的身影,这也使他更加爱护这个小了他近二十岁的妻子。
雨燕虽然出身于国民党军官家庭,但对国民党的腐败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跟着国民党是没有前途的,所以便在关键的时刻劝说胡老玉投靠八路军。
看到胡老玉的心开始活动了,肖逸和雪梅都很高兴,在这快乐的时刻,他们决定结婚。
队长和政委这一对相识多年的恋人终于能够结合在一起,全支队的人都非常高兴,寨子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虽然肖逸不相迷信,但根据上级的指示,在刚刚接受改编的独立支队,不宜过分追求八路军的形式,因此一对新人还是按照当地的习俗拜了天地入洞房。
因为雪梅是孤儿,所以胡老玉和雨燕以娘家哥嫂的身份来到腊月梅的驻地贺喜,看到自己的老弟和大妹子幸福地拜天地入了洞房,胡老玉非常高兴,临走时撂下话,让大妹子三天后到过山风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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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里,白雪梅坐在炕上,满面羞容地听着外面觥筹交错的笑声和喊声,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听着新郎官儿被人灌酒,她又发愁他会不会喝醉。
她想像着他回到洞房时的样子,想着他会同自己说什么?自己又该向他说什么?怎么才能知道他有多爱自己,又怎么才能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她想一阵儿,自己偷偷笑一阵儿,想一阵儿,脸红一阵儿,只觉得手脚没处放。看看左右没人,偷偷从炕头的箱柜上拿过个小镜子自己照,那镜子里漂亮的新娘子是自己吗?
天交初更,外面的酒宴的吵闹声依然响亮,王婶同肖逸说话的声音却响在院中,白雪梅的心怦怦狂跳起来。她赶紧把小镜子放回去,坐在炕边上,眼观鼻,鼻观口,低着头,垂着眼,局促不安地等着自己的心上人归来。
王婶陪着肖逸进来,听得出他并没有喝醉,他的酒量雪梅早就知道,没个十斤二十斤的醉不了,雪梅的心里踏实了点儿。
王婶让肖逸等着,过来帮他们铺炕,一边念念叨叨地说着吉祥话儿,一边把一块四四方方的白绸子给铺在褥子上,然后才把被子铺上,雪梅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又不敢问,只得心里暗自揣测。
铺到雪梅身边的时候,王婶看着她挤了挤眼,笑了笑说:“多生多养,早生贵子。”雪梅羞红了脸,却不敢说话,只得含嗔瞪了她一眼,王婶得意地笑笑,转身继续完成她的工作。
“姑爷,早点儿睡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王婶铺完了炕,走过去对肖逸说道。一边听着他道谢,王婶一边退出洞房,轻轻把房门带上。
屋子里点着两支高高的红烛,忽闪忽闪的,把到处都用红色装饰的洞房照出一片暖意。
肖逸把门插上,回身拿起一盏灯,慢慢地走到雪梅身边,雪梅低着头,眼睛向他那边一溜,看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羞得急忙把目光收回来,心里想着:妈呀!还说他是好人呢,怎么用那么色的眼睛看人家?!
俗话说得好,灯下看美人。
女孩子的脸上本有一层细细的茸毛,到了成亲的前一天会由母亲或是娘家的大娘大婶用线给绞了去,叫作开脸儿,开过脸儿以后的女人脸上会变得特别光滑透亮,会更美丽迷人。
雪梅本就漂亮,再开了脸儿,还淡施薄粉,描了柳眉,又涂了红嘴唇,加上一脸羞态,就更显得娇艳欲滴,美丽动人,把个肖逸看得痴痴的,自己个儿嘿嘿地傻笑。